1.青川的青

 

　　青川是纯色的，有着翡翠一般的色彩。

　　这满目的青绿缘于青川百分之七十多的森林覆盖率。如果把青川的植被与祖国西北地区相比的话，这里应该算是植物的王国，人们心中的绿色天堂。青川的典型植物有红豆杉、连香树、山桐子、银杏树、珙桐树等。当然我最喜欢田野的青和果园的绿，这是生命的颜色，是一种向上向美的颜色。

　　初到四川广元市青川县，车过金子山，青川就以大山的胸怀拥抱我们。这里的山逶迤连绵，高大的树木和葳蕤的植被把山体包裹得满目苍翠，目所能及都是绿色的画屏，绿色的长廊。蜿蜒曲折的山路，潺潺流淌的河水，在青山绿水间前行，我打开车窗，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即便是夏天，也是凉意深浓惬意至极的。

　　青川留在记忆里的是地震那年那些刻骨铭心的震伤苦痛，曾经满目疮痍的山川河流，十多年以后也都长满了各种绿，大地已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时间真是治愈一切伤痛的良药，很多悲伤在时间的长河里慢慢消融，很多向上向善向美的力量也都在岁月里逐日强大，青川就慢慢恢复到往日青翠茂盛的青川了。在参加“四川省网络作家历史文化名城行”采风活动时，我们几天都在青川的土地上穿行，那一批年轻的网络作家们创作的态势也如青川的绿，蓬勃向上有朝气，有些作家小小年纪已在行业内小有建树了。很多网络作家跟我一样都是与青川初遇，大家对青川的喜爱溢于言表，有网络作家说以后的小说里一定要把青川的元素写进去，才对得起青川辛勤的人民和这方只此青绿的山水。

　　青川是属于大山的，这里的山满目苍翠，每一条溪谷每一个村庄都是掩映在一片绿里。我从川西北高原上下来，我也是属于大山的，但是我们高原上的山与青川的山有些不一样，我们的藏寨羌乡也被果树围绕，但是绿意没有那么深浓，青川的村庄大多都分布在山麓或者河流沿岸，依山而建傍水而居。而我们高原上的羌寨却喜欢建在高高的山上，离天空云朵很近，被称为云朵上的寨子。

　　青川的绿还和他们的文学土壤有关。

　　那天我们看了清溪古镇漂亮的夜景，还兴致勃勃地爬了东瓮城的古城墙，一群兴致特高的文友借着酒兴还未散尽，在古城墙上高唱《历史的天空》《我爱你中国》等曲目，文人股子里的本真发挥得淋漓尽致，毫无丝毫矫揉造作之势。从古城墙下来，意犹未尽的几个文友邀约去街边小馆坐坐，几杯啤酒下肚话匣子打开，青川作协李主席介绍了几位文学小青年，大家聊得很尽兴也很实诚接地气。甚至我从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我们身上所缺失的东西，那就是对文学的崇敬和对脚下热土深沉的热爱，感受到青川文学充满绿意、朝气蓬勃的力量。

 

2.青溪的红

 

　　到了青川，不去看看青溪古镇，等于没去，这是我对青溪古镇的偏爱吧。

　　有人说，所有的古镇都有一段悠久的历史，青溪古镇也不列外。据《华阳国志》载，建兴七年(公元229年)析阴平道刚氐道辖地新置广武县于青溪，委诸葛亮之参军廖化督其地而屯田戍守。青溪古镇距今已有1700多年的历史了。

　　千年古镇青溪位于阴平古道上，也是一道重要的关隘。古道悠长的历史给小镇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青溪古镇被两条清澈的河流喂养着，一条河叫青竹江，一条河叫南渭河，青溪古镇也因为这两条环绕的河流而显得更加温润与妩媚。

　　青溪古城又叫“靴城”，站在高处看古城颇似一只古代战靴，因此得名。

　　在古镇清凉的风里，历史文化厚重的青溪古镇在低垂的夜幕里越发朦胧。

　　作家春泓告诉我青溪有八个著名的景点，晚清学子袁汝萃曾经写过一首诗赞美过这几个地方。八大景点具体指：石牛寺、马鞍山、高桥寺、玉花泉、鱼洞砭、关虎石、醍醐塘和九龙包。我们没有时间去各个景点看看，哪怕蜻蜓点水般走一遍也是不允许的。逛青溪古镇就成了我们必去的地方。

　　青溪古镇不大，城内分东南西北四条街、下东街和下南街。四条街都分别竖有匾坊，东街书的是“紫薇高照”南街书的是“人杰地灵”西街书的是“西蜀咽喉”北街书的是“北极联辉”，短短十六字把青溪古镇悠久的历史文化、重要的地理区位优势都精准概括出来了。青溪古镇也因为瓮城的三面布局而显得更加古朴厚重。去过重庆合川的涞滩古镇的瓮城，涞滩古镇的瓮城里有四个藏兵洞，这是有别于其它瓮城的地方。青溪古镇有三个瓮城，我们去逛的是东瓮城，城门外还建有半圆形的的护门小城，设有箭楼和门闸，以增强防御功能。逛古镇几个小时就可以走完全城，但是要了解一个古镇的前世今生几天也是不够。

　　走在古镇清凉的风里，心情是舒畅的。一条清澈的小溪穿城而过，小溪实则是一条水渠，水渠两头各有一台水车，水车跟成都黄龙溪古镇的风车一样，只为衬托古镇的颜值，也给我们带来小小的欢喜。我趴在水车上照了几张相，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童年。小溪两岸与古镇商铺紧密相连，沿岸蓬勃的花草绿植告诉我，这是葳蕤的夏天，是一个浪漫的日子，因为那天刚好是“5·20”，古镇上午还搞了一个关于“5·20”的活动。

　　青溪古镇是青色的，是悠久的，也是绚烂的。

　　青溪古镇不到两万人居住，以汉族回族居多，所以古镇建筑既保留有汉族风格，也保留有浓郁的回族特色。走在回族风情小东街悠长的街上，迎面而来的仿若是一股异域的风情之风，连片有致的回族建筑与小楼精致的美丽都是让人心生喜欢，就连街门口各家的花草都是别样的好看，街尾一家人门口有株野桃树，也挂满了青绿的果子，看着就诱人垂涎的样子。古镇民族宗教文化和谐融合，赋予了古镇另一种神韵。

　　一个地方当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完美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就成为人们的向往之地了。在清溪古镇，我们还选择性匆匆忙忙去了阴平廊桥、明代城墙等处。漫步走在古镇悠闲的时光里，小镇上古色古香的建筑，临街的小铺子，小铺里就地取材的精雕细琢的根雕饰品以及家家户户门口盛开的鲜花与绿植，与穿城而过的小溪组合成了古镇的独特的靓丽的风景。我喜欢走在这样的古镇上，喜欢古镇上拂面而来的温柔的风。

　　青溪古镇也是红色的。

　　红军长征时徐向前元帅曾经率领红四方面军在此指挥了著名的摩天岭、悬马关战斗。据史料记载：1935年4月10日，红三十军一部从江油青林口进入青川境内到达青溪古镇，与国民党军胡宗南部队交火，红军在摩天岭隘口、南天门、七里茅坡、黑瓮塘等关口设立卡子，战斗进行了18天，歼敌约一个营，此次战斗有数百名红军战士英勇牺牲，书写了青溪在中国革命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3.东河口的白

 

　　这些年，走了很多乡间小路，看了很多村庄。但是看一个已经消失了的村庄，还是第一回。

　　去青川一定要去地震博物馆参观，也一定得去东河口看看，这是对一个曾经的地震重灾区的祭奠，更是对地震灾难中逝去同胞的深切缅怀。

　　我们到达东河口的时候，是五月快要结束的一个正午，阳光过于炽烈而显得格外惨白，就像我们五味杂陈的心情一样很不是滋味。我们没有旅游本该拥有的愉悦心情，心里反而有些沉重，也有一股淡淡的忧伤。

　　东河口村是原属于青川县红光乡的一个小村子，离县城只有40公里，是一个藏在大山深处的不大不小的中型聚落。地震前这个村子依山傍水，有二百多户人家一千多村民，他们世世代代居住在山谷里，过着简朴舒心的世外桃源般的日子。村子地处交通要道上，过往的车辆都会停下来补给休息，也算是大山里比较热闹繁华的地方。世事难料，2008年5月12日的那场地震给这个村子造成毁灭性的巨大伤害，村庄一瞬间几乎整体失落在地下100多米的黑暗里，780人被永远深埋在地下，他们以这种悲壮的方式长眠地下，固守着自己的村庄、家园和生死相依的亲人。

　　如今，这里已经建成青川东河口地震遗址公园，公园总面积约54平方公里，是研学、教育的重要场所。是国家4A级旅游景区、也是一个国家级地质公园，是全国一百个红色旅游经典景区、川陕革命根据地红色旅游系列景区之一。公园里建有地震遗址介绍碑、地震知识长廊、地震诗歌长廊、地震飞石介绍、遇难人员纪念碑、堰塞湖等景点。十多年过去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们纷纷来到青川，来到东河口，深切缅怀逝去的亲人同胞。

　　五月的风是颤抖的，似乎有一股刺骨的冰凉穿透我的心底。站在东河口以前的村头，我想象着眼前阡陌纵横的房舍，房舍冒着袅袅炊烟和稚童嬉戏打闹的热闹场景。但定睛细看，一切都是非常安静，尽管阳光是如此的明媚，我看见的是一片白，一片悄无声息的白，空旷寂寥的东河口村笼罩着一股悲哀的气息，这气息主要来自心里，来自一股颤抖的风里。后来我在心里自己安慰自己，东河口村没有消失，它只是下沉了100多米，780位村民依然相依为邻，在另一个世界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地震石”很抢眼地立在那里，“川字石”也很突兀的立在村口的天地间，那些写满各种悲伤铿锵的诗行刻在石板上也立在那里。

　　“生死不离，你的梦落在那里/想着生活继续/天空失去美丽/你却期待明天站起/无论你在哪里，我都有找到你/血脉能创造奇迹/你的呼喊刻在我的血液里。”

　　当我在石碑上读到这首诗歌时，眼眶生疼湿润，往事真的不堪回首啊。东河口就这样以一种悲壮的方式无声地活着人们的心中。站在三川广场的山风里，四周群山苍翠，空旷寂寥几乎看不见人烟，改道后的公路顺着清亮亮的河流蜿蜒伸向远方，山区公路车辆稀少。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之痛慢慢涌起，仿若有一种黑暗压下来。“三川广场”由三块巨大的石头并列一字排开，这三块石头因为地球应力爆发时的巨能量，从王家山滚落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川”字，第一块石头仿若无字碑静立在天地间，第二块石头上刻有“2008·5·12”醒目的红色字样，告诉人们地震灾难发生的精准时刻，第三块高高耸立的巨石上面刻有“东河口地震遗址”。冥冥之中三块巨石组合成了一个“川”字，意为四川，同时这三个巨石的符号也代表着大地震时的三个重灾区汶川、北川和青川。

　　“5·12”地震过去了十四年，十多年来的疗伤与抚慰让痛到底减轻了多少，谁也说不清。可以肯定的是时间的良药正在慢慢治愈心灵的伤痛，生活还在继续，东河口村幸存下来的村民生活正在返青。青川是青色的，北川的天空蔚蓝，我的家乡汶川早已涅槃重生。

　　夏天的青川山谷里开了很多花，也挂了许多果。野猕猴桃、野樱桃、野毛桃、山核桃等都已挂满枝头。野百合、映山红、白玫瑰红玫瑰都已嫣然开放。东河口的山谷里一定有许多白玫瑰躲在角落里悄然绽放，那白，是世间最纯洁的颜色；那白，也是一个绿意蔓延开始的地方，也是生命之树发芽的地方。

　　作者简介：周家琴，四川内江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西南地区第五期学员。作品入选多种文集，曾获“阿来诗歌节”等奖，出版诗集《卓玛吉的风铃》、散文集《山里风》，现为《草地》杂志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