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用微信小程序<重庆新闻网分享图制作工具>扫码
请用微信扫一扫分享
常克|被打湿的喀斯特
2021年06月09日 11:28 来源:中新网重庆

  如果不是碰巧下了小雨,不是因为细雨霏霏山岚飘渺,那一天我恐怕就会错过喀斯特睁开眼睛,错过喀斯特轻声说话,错过喀斯特巨大身影透露出来的呼吸。

  喀斯特不是一个人的名字。

  最漫长的时间,用一种最嶙峋的神态在群山间流露,这就是喀斯特,至少我更愿意这样来理解。

  而武隆最不缺的就是喀斯特,在任何一个季节,武隆最骄傲的也是喀斯特。我甚至假定,就算武隆什么都不出产什么都不耕种什么都不制造,只要喀斯特在,武隆就是一个永远矗立的时间标本。

  印象中,重庆武隆的出彩主要就是因为喀斯特。天生三桥、芙蓉洞以及天坑,它们组成阵列,像王者一样归来,不间断地撞击世人的眼球与耳膜。

  寒武系,第四纪更新世,距今260万年,光是这些字眼就寒冷到直刺骨髓,遥远得近乎渺茫,武隆的喀斯特就是从那个时空慢慢变身,慢慢走过来的。每一回想到这些,心里面除了颤抖与惊叹,就是敬畏。

  武隆华丽登场,是2007年6月27日。新西兰基督城,13点15分,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1届世界遗产大会上,武隆喀斯特正式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包括芙蓉洞洞穴系统、天生三桥喀斯特系统和后坪冲蚀型天坑喀斯特系统,武隆喀斯特成为中国第六个、重庆市继大足石刻之后的第二处世界遗产。

  有一点毋庸置疑,喀斯特独钟情于武隆,它的三大景区代表了中国喀斯特地貌中三个独立喀斯特系统,据说,这种现象在世界上极为罕见。

  比如天生三桥,它被证实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串珠式天生桥群,是峡谷喀斯特的典型代表。在羊水河峡谷上, 1.5公里的范围内,天生三桥次第延展分布,150米、200米、300米以上的高度、宽度和跨度,将大自然山川峡谷的奇、险、峻塑造到了无以复加,地球上亦无出其右者。难怪当地朋友告诉我,几百米之内距离,就有如此宏大的三座天生石拱桥,再挟两个巨大的天坑,是当之无愧的“世界天生桥群之最”。 

  天龙桥,青龙桥,黑龙桥,我相信此天生三桥绝非偶然出现,那种独有的悬崖万丈,那种惊世的峭壁千仞,根本就是上苍偏爱得有些过分。 

  并且,这还不够,还捎带的把一个芙蓉洞也给了武隆。这可不是一般的洞,这是号称“天下第一洞”的洞,是科学家眼里的一座洞穴科学博物馆。洞内,清澈见底的池塘,令人眼花缭乱的钟乳石,壮观的崩塌堆积,目不暇接的各种溶蚀形态,亘古未见。洞体气势之恢宏,洞内化学沉积物之丰富,叹为观止。

  而后坪天坑更像是一个幽深的迷。椭圆形的大开口,近300米的深度,绝壁陡直如削,坑底深不可测,当得起国内外独一无二的天坑巨无霸。

  苍穹之下,一峡、二坑、三桥、四洞、五泉,中国南方喀斯特地貌的典型代表,大气磅礴的山川,雄奇壮美的土地,美妙绝伦的河峡,武隆几乎被赋予一层神话的色彩。

  不知道应该说是喀斯特的武隆,还是武隆的喀斯特,总之,每年成千上万人蜂拥而至,壮观如同朝山问道。

  在天生三桥的谷底,一路走,一路不停地拍照片,有一种朝圣的意味。我明白,我是想把内心的种种震撼,都恭恭敬敬保管好。

  仰望那些从远古走来的巨大的岩壁,或深褐或青紫,我觉得那已经不是喀斯特山崖的颜色,那是它千锤百炼而打磨出来的性格。忽然觉得,眼前的喀斯特开始活了,正从亿年万年的睡梦中醒来。

  我不知道该说它是壮硕的汉子,还是娉婷的美人,这一点其实并不重要。总之,我忽然发现,被雨打湿的喀斯特才是活着的喀斯特。雨和水,这本来就是它的路,它的历程,它就是从雨露中慢慢发育的,一步一步的渗透,一点一点的溶蚀,假如缺了它体内那种无孔不入的流动,它或许就永远只有野性,而不可能变成现在的千姿百态,变成时间的活化石。

  天生三桥的山麓,几处飞瀑凌空而下,掀起巨大的水声,犹如喀斯特在雨中喊话。溪流一路狂奔,形成一个硕大的湖塘,波光粼粼,我总觉得那就是喀斯特在这个早晨睁开的眼睛,明亮而清莹。此时仰望半山腰,雨雾迷蒙,蜿蜒而动,那该是喀斯特一呼一吸之间带出的长长的气流了。

  以前只知道水滴石穿,现在才明白,何止石头,只要雨和水愿意长途跋涉,再大的山川也照样可以凿穿。只不过,那个过程是一场犹如天荒地老的溶蚀。

  喀斯特的日子,是一段极其漫长的发育。最初,它需要有致密石灰岩,然后是足够的雨水,然后是水在地下的渗透和循环。

  最早发现这个道理的,有两个人。瓦尔瓦泽,17世纪中叶斯洛文尼亚学者,他很早就对喀斯特岩洞进行研究,1687年,他向伦敦的皇家科学院提交了关于喀斯特的论文。斯维季奇,19世纪末的地理学家,是他正式提出了喀斯特概念,并在1893年和1918年分别发表了他对喀斯特的研究成果,他被后来者称为“喀斯特之父”。

  瓦尔瓦泽和斯维季奇,当年,他们一前一后,站在斯洛文尼亚的卢布尔雅那,站在意大利的里雅斯特,还有南斯拉夫的伊斯特拉半岛,那个地方的石灰岩就叫喀斯特。很多年以后,那一带被看做最经典的喀斯特地区,喀斯特这个名词像狂风一样,掠过全世界那些险峻的高山与峡谷。

  地球上两个神奇的人,瓦尔瓦泽和斯维季奇,也许,他们的前世就是一道斑斓而高耸的喀斯特。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站在喀斯特的脚下,我不能不感叹李太白眼里的时间,它那么天长地久,又那么来去匆匆。不过,与喀斯特相比,我们所谓的时间,真的微不足道。 

  我记住了一个专用名词,溶蚀。溶蚀成就了喀斯特。而我现在发现,其实地球上最好的溶蚀,是让一个人的心灵嫣然一笑,然后破茧,生长,峻峭。那种境界,竟可以超过喀斯特的风华绝代。

  这个新秋,我的浑身布满雨雾,我看见的喀斯特也是水灵灵的。

  后来我经过的珠子溪,在略显僻静的浩口乡,距离天生三桥有三四十公里,溪水绿得干干净净,颜色如画,都想直接舀一口来喝。但最惊动我神经的,仍然是珠子溪的喀斯特地貌,绿溪两岸,绵延数十公里,如野兽獠牙一般锋利的岩壁,垂直,陡峭,两三百米高,老树青藤环抱,飞泉瀑布任性地跌宕,完全就是喀斯特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样子。

  喜欢被淋湿的感觉。

  被淋湿的时候,实际上那是一种汲取,一种容纳,一种胸怀。之后,那种鲜活感,那种真正的思接千载,那种与穹隆相连接的挺拔,虽然需要很多个一万年的熬炼,但我愿意经历。

  喀斯特对我说。

  它的声音,湍悍而茂盛。

 

  作者简介:常克,现居重庆,文字专家、知名作家,曾在宣传部门和政府机构任职,现任重庆国学院副院长、重庆市散文学会副会长等职。从1982年起发表文学作品,代表作有:长篇小说《三张脸》,散文集《外婆的秘诀》,短篇小说《老虎来了》,中篇小说《罗布泊的枪声》,散文《被打湿的喀斯特》(获第二届重庆晚报文学奖特等奖),《一座城市的情深意长》﹝获第七届中国作家剑门关文学奖(散文)一等奖﹞。


【编辑:李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