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谷雨，立夏五月，正是春意最浓时节。牡丹携着千年的雍容，自长安太液池畔的唐宫旧事里款款而来，于京华红墙下、洛阳龙门侧、菏泽阡陌间次第绽放，将暮春倦意化作锦绣云霞。这国色天香的花王，不似桃李争春之急切，不效寒梅傲雪之孤清，偏要在春夏之交时节，以倾国之势，将整个季节的华彩都熔铸成玉笑珠香的诗篇。

　　京城的牡丹总带着皇城根儿的贵气。北海琼华岛畔，姚黄魏紫映着金瓦朱甍，仿佛丹青圣手将《簪花仕女图》里的绮罗粉黛都点染成了花魂。颐和园仁寿殿前的百年牡丹，枝干虬曲如青铜器纹，花瓣却薄似蝉翼，晨露在鹅黄花蕊间滚成琥珀珠，教人恍见当年宫娥以银剪采撷入贡的盛景。这方水土养育的牡丹，骨子里沁着《诗经》"维士与女，伊其相谑"的雅韵，却又在琉璃影壁下沉淀出紫禁城般的端方气象。

　　洛阳的牡丹则是蘸着龙门石窟的佛光生长的。白马寺的古牡丹，根系早已缠进《洛阳伽蓝记》的字里行间，每当暮鼓敲响，层层叠叠的墨紫色花瓣便如飞天飘举的裙裾。王城公园里，二乔牡丹最解魏晋风流，同株异色的粉白与绛红，恰似洛神赋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顾盼生姿。邙山黄土里埋着十三朝金粉，却养出这般不染沧桑的绝色，教人懂得何为"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的千古绝唱。

　　行至菏泽，方知牡丹原是扎根民间的仙子。曹州牡丹园千顷花海翻涌，赵粉、豆绿、青龙卧墨池，八百品种如散落人间的霓裳羽衣。晨曦初露时，花农挎着竹篮穿行阡陌，露水沾湿的蓝布衫上，沾着昨夜新绽的姚黄花粉。这里的牡丹不独供文人吟咏，更化作药材、精油、牡丹籽油，让《神农本草经》里的草木灵气滋养着现代人的烟火日子。最妙是月夜看花，万亩白牡丹在月光里化作银河碎玉，暗香浮动处，恍见葛巾玉版二仙子踏月而来。

　　世人皆道牡丹富贵，却不知这富贵里藏着华夏文明的筋骨。她历寒霜而不凋的风骨，早在武皇贬花的传说里便显了真章；她包容万象的气度，在丝绸之路上化作波斯商人驼铃里的异色牡丹；她生生不息的精魂，从欧阳修《洛阳牡丹记》的墨香里绵延至航天育种的新章。当五月的熏风掠过花海，千万朵牡丹齐齐颔首，那起伏的花浪里，分明涌动着战国子思《中庸》“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的东方智慧。

　　值此春夏嬗替之际，且看这花中之王，如何将二十四番花信风凝作冠绝群芳的绝唱——不是争春，而是让春天在谢幕时绽放最璀璨的华章；不惧炎夏，偏要以灼灼风华预告秋实的丰饶。牡丹开处，便是盛世；国色所在，即是家山。

　　作者简介：向铁生，男，1975年生，重庆巫溪人，1992年12月入伍到武警部队，2008年转业到地方工作。鲁迅文学院首届武警作家班学员，重庆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通俗文学研究会会员，曾发表新闻作品3000余篇(幅)，散文、诗歌、报告文学等文学作品和理论文章若干，多次获得全国及省市奖励。

　　代表作：作品集《雪山那边是故乡》，诗歌集《水与铁的对话》，散文《感谢父母是农民》，报告文学《大河向东流》《流动的丰碑》，歌曲《回家过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