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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林|忆念婆婆
2023年12月1日 16:29 来源:中新网重庆

  母亲曾多次告诉我:60年前的那个秋天,在观音桥嘉陵三村那条小巷,147号那间不足30平米的小屋,我出生的那一刻,是婆婆最高兴的时刻。长孙出生,代表着新一代人的面世,又是男孩,当然得到婆婆的喜欢。

  这是个多雨的秋天。不止夜雨不停,白天也细雨绵绵。透过密密的雨帘,我仿佛看见一个依稀的身影,蹒跚着向我走来。

  那分明就是我的婆婆,记忆中的婆婆。

  最后一次见婆婆,是在1979年的国庆节。那一年7月,我顺利通过高考进入大学学习。国庆节放假后,我从北碚回到了观音桥。那几天里,每一顿饭,婆婆总是做出可口的饭菜,让我吃好。临走的时候,婆婆拿出10元钱给我,说我正在长身体,要在学校吃好。拿着婆婆给的钱,年少的我,心中充满感激。那年春节,我回巴县圣灯山老家,没有去看望观音桥的婆婆。第二年春天,婆婆因病住院。临终前,姑爷用车将婆婆送回老家,将她安葬在老屋旁。家里人没有告诉我婆婆去世的消息。后来,我有点埋怨地问母亲,母亲说,一方面事发突然,再者通讯不便,还有就是我也才满十六岁,不是家里能做主的重要成员,所以没告诉我。

  我小时候住在婆婆家的时间多,小学3年级以后,需要在家里帮妈妈分担繁重的劳动,就很少在婆婆那里长住了。很多记忆,都已忘却。父亲不善言谈,婆婆的故事,妈妈告诉我最多。

  婆婆叫徐银珍,1902年8月22日出生在江北县鱼嘴一个贫寒的农家,很小就被送到南岸弹子石一个胡姓家里当童养媳,后来丈夫被拉壮丁死在战场上了。那时,我爷爷在弹子石一家煤炭厂下苦力,有人向胡家婆婆提亲,把爷爷介绍给婆婆。胡家婆婆很善良,同意婆婆嫁给爷爷。于是,爷爷婆婆就回到巴县界石腊梅邓新庄的家,生了我父亲和一个小叔。     

  1945年冬天,爷爷也被抓了壮丁,不久又传来他战死的消息。经亲戚介绍,婆婆改嫁李姓爷爷到江北董家溪。婆婆把父亲送到胡姓婆婆那里,带走了小叔。在胡姓婆婆家里,父亲得到了比较好的照顾。后来,小叔因为患疾病早逝了。

  到了1947年3月,爷爷突然回家了,到胡姓婆婆那里接回了父亲。5月,爷爷因为急性肠梗阻去世。大爷爷坚持要把父亲留在他身边,想将来为他养老。结果,父亲后来还是一个人赤脚从界石徒步走到董家溪,从此就一直和婆婆生活在一起。

  婆婆没有固定职业,主要是靠给人缝补和做一些零活,补贴家用。婆婆善良、厚道。好朋友家里孩子多,就托付给她带养。有几家还想让这些孩子过继给她,但她都拒绝了。她说,我可以帮你们带,但儿女是你们的,长大了送还给你们。这些由婆婆带大的儿女,都很爱戴她。长大以后,把这里当家,经常带着好东西回来看望她。婆婆还帮一些工厂代糊纸袋和纸盒,尽管工钱微薄,亦可以补贴一点家用。   

  小时候,我也曾和婆婆一起用浆糊糊过这种纸袋和纸盒。

  婆婆只是一个家庭主妇,买菜做饭洗衣抹屋扫地就是她的日常。妈妈至今都还说,婆婆做的这样菜那样菜都很好吃。妈妈不止一次遗憾地说:和父亲结婚以后每次到婆婆那里,婆婆都要教她做饭菜,但妈妈总觉得没学会。不过,我的父亲、孃孃、幺爸做的饭菜都真好吃。

  那时候,主要靠爷爷不多的工资,维持全家生计。婆婆总是精打细算,日子过得倒也还好。

  小时候在婆婆那里,最开心和快乐的是,不仅能吃饱饭,还能吃白米饭。每顿的菜都有油,不时还有肉吃。爷爷在三钢厂上班,厂里要给工人一些特殊的福利,比如夏天有冰糕、酸梅汤、清凉津等冷饮。

  每天,婆婆早早起床,在灶里升起煤炭火,烧了一壶开水,给爷爷泡上一杯沱茶。早餐基本上都是吃面条。有时,婆婆要叫我到华新街或者建新村粮店买水面。尽管那时调料不多,主要是姜葱大蒜椒面、酱油味精醋,加上猪油,偶尔有点麻油。面的成熟度、调料的比例、面汤的多少,往往决定着一碗面的美味。婆婆做的面,每样都恰到好处,实在是好吃极了。婆婆勤俭持家,想着办法节约。每到清明草发出来的时候,她就去附近农村田地里,一根一根拔出来,装满一小筐。回到家里,用清水洗干净,切细碎的清明草和上面粉,在笼子里篜熟,散发出阵阵清香。这种清明粑,既节约了粮食,还很好吃。买的藤藤菜,她也物尽其用。她将嫩的部分用来下面,或者清炒炝炒。老的藤菜秆也舍不得丢掉,清洗干净,切成小颗备用。抓了一把黄豆在锅里炒香,再掺进一瓢水,把黄豆煮熟。热锅里倒进油,加上辣椒,把黄豆和老藤菜秆一起炒,就是一道很好吃的菜。至今,我都回味无穷,想念不已。

  婆婆抽烟,纸烟多半都是父亲、孃孃给她买的,抽得更多的是水烟。婆婆的水烟杆小巧,一根弯曲的小竹节就是烟管,连接竹做的水壶和烟丝筒,再与烟锅相连。只有烟嘴是铜做的。每当做完事休息,婆婆拿出水烟杆,在烟锅里装上烟丝,用手轻轻一按,再用火柴或者打火机将纸媒子点燃,又把明火吹熄,再对着纸媒子吹口气,用纸媒子点燃烟丝。婆婆轻轻地吸一口气,壶中水发出咕咕响声,烟气就通过烟管吸了出来。婆婆一口一口地吸着水烟,特别享受。

  婆婆没有其他特别爱好。记得婆婆最喜欢的娱乐是玩纸牌,我不知道她玩的究竟是什么纸牌。每天晚上,特别是夏天的晚上,小巷里的几个街坊邻居都收拾好了家务,便安放好一个小木桌,各自拿了一个小木凳,就在路灯下,聚精会神地玩着纸牌。如果输了,惩罚就是蹲在木凳上。10点过,我就回家睡觉了。

  而今,婆婆静静地安息在故乡的山岗上。她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43年过去了,很多记忆都渐渐模糊,甚至忘却。但我常常梦回嘉陵三村,看见婆婆孤零零地坐在屋子里,或者屋前的小巷中。梦中,她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话,我甚至看不清婆婆的双眼。

  每次梦醒,我都会再一次忆起婆婆,思念起婆婆。那是血浓于水的恩情,那是骨肉相连的思念。

 

 

  作者简介:艾晓林,1963年生。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散文学会、重庆市新诗学会会员。出版诗歌散文集《岁月流过青春的河》、自选诗集《远山》、自选文集《这一天》、教育文集《杏坛鸿爪》。主编出版《中国新诗一百首赏析》等。

【编辑:马佳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