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长坪，党坝，同87年前的石三伢子们

　　谈了一次红旗。给自己磨亮一把长矛，大刀

　　在冰雪之夜，举一粒星星之火

　　北上。一路高歌，一路马蹄声声

　　二

　　别了那几个心狠手辣的心猿意马的

　　独自去大藏寺，昌列寺。咚，咚，咚，三叩首

　　请佛活在心尖尖上。双手合十

　　学喇嘛，学转世尊者，诵经给自己

　　让每一句禅音渗透灵魂。戒酒色，同他们

　　日日粗茶淡饭，学他们也扫门前雪

　　学他们在月亮无声的箴言里修行

　　三

　　沿梭磨河源头羊拱山西北麓，顺流而下

　　将从前那些悲伤，苦难化作流水

　　看嘉绒少男少女们吟哦

　　仓央嘉措《那一日》不死的爱情

　　在马塘村，在晨钟暮鼓里

　　重读阿来亲手给我签名的《尘埃落定》

　　去松岗柯盘天街趟一趟

　　那有神灵走过的有1380多年历史的

　　由青石板铺就的路。傍晚，狂饮

　　咂酒

　　感受夕阳的虚幻，夜里梦别我的断肠人

　　四

　　做一个身披晨光的嘉绒人

　　在卓克基土司官寨，西索村

　　直波碉群，梭磨河峡谷。看牛羊

　　翻动草地。瞭望

　　雄鹰搏击长空，白云书写柔软之美

　　在最高的雪马山峰，练习滑翔

　　恳请天神敲我三下天灵盖

　　五

　　在白纸上写下：雪山。草地。海子。茶马古道。碉楼

　　写下经筒。经幡。经卷。佛珠。写下爱

　　爱游牧的牧人。爱耕种的农人。爱积德的僧人。

　　爱旭日。炊烟。丛林。花蕊。蝴蝶。飞鸟

　　爱那由远而近来至青山绿水中的天籁之音

　　爱我所能极目的马尔康疆域……

　　六

　　祈请满山满坡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花

　　替我陈旧的诗句换上新词

　　祈请它们都满心欢喜。祈请

　　让我一部分磕头向苍天

　　一部分磕头向大地

　　梭磨河，你是天降于嘉绒的一道神谕

　　一

　　梭磨河，你明亮起来或暗淡下去

　　都是云游在天地之间的真神。你年复一年

　　为嘉绒活着。你是他们前世今生疗伤的良药

　　千百年来诸如贫穷，疾病，饥饿，血泪，苦难……

　　已被你打磨成一碎片一碎片药引

　　许多高远的事物：云彩，飞鸟，落日

　　在你这里学会舞蹈，飞跃，潜伏

　　许多卑微的事物：牛羊，花草

　　在你这里学会低头，顺从。连活在

　　水里的鱼虾，也在喧嚣里一低再低

　　二

　　冬季，你把一条纯净到一尘不染的哈达

　　悬挂在天地之间。祈福嘉绒

　　这个时候，你是内敛的，温情的

　　春夏秋季，你统领两岸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花

　　妆饰一草。一木。一土。一丘。这个时候

　　你是澎湃的，昂扬的。这个时候，伫立在你身旁

　　一一彻骨的透切，即刻凝固我全身的

　　血液；即刻升起我心中深深的爱恋

　　这个时候，群山荡漾，百鸟啼唱

　　而流泪的，只有我一个

　　三

　　你这来至遥远之地的天籁之音

　　用无数温润而柔软的触须

　　撩起我怦然心动的

　　希望和无际的遐想。你这一曲

　　从天上，缓缓流淌下来的

　　永远没有结尾的轻音乐

　　一一美妙而梦幻。你让此刻置身于

　　音乐王国的我，探寻到

　　生命源头的来处，让我即刻在时光之末

　　把万念一同还给青丝和白发

　　四

　　你千回百转，弥漫整个梭磨河大峡谷

　　弥漫田野，村庄，城镇。你吟哦的禅音

　　让游历于此的人的灵魂，一次次

　　被电流抨击。你朝朝暮暮的

　　吟唱，正是我这个异乡人

　　一生苦苦寻觅的那种神性的

　　声音：真切，干净，柔润，坚实

　　一切美好的辞藻，都比拟不过

　　你的辽阔和久远，比拟不过你这

　　为爱情喷涌而出的呐喊

 

　　作者简介：山刺，本名刘德荣，重庆垫江人，现居成都。作品刊发《诗选刊》《星星》《扬子江诗刊》《草堂》《青年作家》《四川文学》等，入选多种诗歌选本。出版诗集《身体里的铁轨》《酒杯里的马蹄声》。中国诗歌学会、重庆新诗学会、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获重庆新诗学会第七届“银河之星”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