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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啸洋丨蔓生空无
2022年09月16日 10:15 来源:中新网重庆

  徐庶的诗歌善于运用隐喻和双关,在当代诗坛,这样的独特辨识度并不多见。

  其诗集《空藤》分为空藤、风物、草民、水手、长风五辑。蔓生空无,诗人站在语言的山口,以物御诗,揭示万物的本质。

  《空藤》一诗看似写物,空空的藤上无瓜,隐喻卑微人生,“低头,是一种隐喻/它像生活的一条射线/时而,又横生一枝,以疑阵之势”。《风鸟》这首诗将格言、细节、谜语、因果、论断魔术般地混合在一起,令诗歌有多元立体的结构,词语在拐弯和递进处产生了深刻的意义。“起风时/伪装者才会显形。”此句镇守全诗,直接构成了全诗的意义。紧接着,后面的几节中,诗人不断递进“鸟”的意象,风吹起的谷物、风吹动的树木和山川,都被诗人比作鸟,连风本身也被诗人比作鸟——“只有风这只鸟/隐于万物,始终/躲在不被肉眼捕捉的地方”,这是全诗的最后一句,诗人写得自然而然,风从喻体又回归到本体,像神奇的莫比乌斯环。《风鸟》是有哲学指向的诗,《坛经》中说,“时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二人争执不下时,慧能下了著名的论断:“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慧能的这句话最终指向空的境界。“幡动”乃假观,“风动”是真察,而“仁者心动”才是智慧者的中观。徐庶的《风鸟》承接了古人的思考,最后一句“风动万物”的结论让人顿觉主体渺小,自然才是伟大的。

  卡尔维诺在《哲学与文学》一文中认为,诗和哲学天生就是敌人。哲学与文学之间是一种竞争和斗争关系。哲学将世界的多样性和复杂性窄化,以确定的有限规则来试图解析无穷的世界,世界就是哲学规则的抽象组合。然而,文学却带来了悖论,带来了秩序之外的意外,卡尔维诺称文学为“确定的塔楼和旗手”,哲学是“经过乔装改扮的普遍性概念。”可是,文学和哲学都使用词语,都经过词语本身的切割,词语切割世界的维度使文学和哲学都认为自己获得了关于世界的真理。

  妙用隐喻和双关,这样的手法使徐庶的诗同时开启哲学和文学两扇大门。“现形”与“隐遁”成为诗人书写的重要母题,诗人就在这种二元对立的张力中架构起一道诗歌的桥梁。《漩涡》写站在风口,风迫使每个人交出点什么,风是施暴者树木避之不及,最后风“自己掉进了自己的漩涡”。

  这样的叙事和写作路径,也贯通在另一首诗《六个影子》中。六个影子实际上是三道影子在墙上的投影和重影,影子“仿佛来自六个朝代的前世”,被一种神奇的力量给逼了出来。《勋章》也囊括了现形的母题,开篇写到“我喜欢在风中,看一些/掀开衣冠的兽禽/看一些,剥去画皮的白骨/看一些被腐肉掩盖的/不流血的伤口”,似乎在风中剥开原形、窥探真相,这才是诗人看到的世界真相。《草民》借风写草民的生存心态,诗人将风吹草动、草菅人命、劲风和风声鹤唳放置在一起,写草民孤独、受惊、落魄的心态。《隐于林》也写到林子收藏了百千翅膀,什么鸟儿都有。

  美国诗人华莱士•史蒂文森在诗歌《人扛东西》中说:“诗必须成功抵制智力。”徐庶的诗打开了哲学中的二元关系,将污与净、真与假、隐忍与暴力、搏斗与厮杀的场景都放置在诗题之下,借助于评笔手法,诗人拓展了诗歌的思考边界。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拓展借助的并非哲学和智识本身,而是直接具体的生活经验的思考,比如《许身鹿》当中,鹿和树处于相对静止的状态,树是鹿奔跑的理由,二者“成为彼此掩盖的假象”。《鸟与风筝》中,飞翔的鸟像旋转的刀片,鸟儿切割天空,变得锋利无比。有线的风筝和无线的鸟,构成天空的动面。

  诗歌在本质上是语言的隐喻。隐喻是徐庶写作中的重要话语术,隐喻是比喻的一种,通过言此即彼来对意义进行说明和提示。比如《喔嚯》:“雷受惊了/想必有一群雷/追打一颗雷/或忍无可忍,他才这样的。”《插花》也能衍生出生活的意义:“那些花,开在瓶里,像一个谎言……无根的生活,像一脚踩在虚空中。”《钩饵何物》写挖折耳根的过程,挖的过程是与“按住春风,在泥土中练习潜伏的根较量”。诗人布设隐喻的关系中,词被经验放逐,意义却是明晰的。经验之诗能够借助隐喻在徐庶的诗中生根,通过经验展开诗歌意义的有效性。《竹》这首诗取材于竹子生长的意象,将高风亮节、云梯铺路和奋进精神编织在一起,竹子自力更生,“自己给自己铺路,是世上最好的路。”《晾衣架》中,衣架的孔位成了原谅生活的部分,而且提醒人时常留意生活中的尊严。

  除了隐喻和双关,诗人还尝试了一些新奇的写作手法。比如《两个我》。这首诗的写法新奇,想象了自我的两种样态,一个是“错过花期”的自我,一个是“艰难的我”,两者和现在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首诗隐喻了人生。另一首《父亲的年龄》和《名字》二诗用同名同姓的徐庶溯了亲人间的亲情。《我长父亲6岁》则将时间定格在我的45岁和父亲的39岁,用同龄人的心态去想象年轻父亲的去世和其生命历程。《陪母亲赏月》使用朴素而纯真的笔法,将母亲从乡下搬到城里的心理适应过程写了出来:“月亮还是那颗搬不走的月亮/只是母亲,从乡下搬到了城里/只是母亲,把干净的月光也搬来了。”月亮搬不走,月光搬来了乡愁与撕裂。《稻草人》中则试图将稻草人还原为人,描述人的心理过程,写农民的卑微与悲苦命运,穿着父亲的衣服,站立在田亩间,把秋天站枯,父亲,就一直活着。《植树》也将栽树视为“将一颗颗钉子/倒着/钉在地球上。”《破绽》中“中年像一枚时针/凡事总喜欢慢一点。”这些都凸显出一位诗人敏感细腻的观察力与捕捉力。另外一些诗歌名字别有灵感,比如《吃饱雨水的人》《我长父亲6岁》等。诗歌《河剖开自己》将解剖学融入其中,写得坦率、直白、深刻:“洪水之后,一条河/扯下一根荆棘剖开自己/像一条/行过万里的蛇/敞开,坦白,藏在体内的/那条路/河,其实是一个虚构/它交出泪水、沙粒和石头后/什么都不是。”《大厨》写水的方圆,《书家》写“睡着的偏旁”,《画家》写山水的垂钓者,《唢呐》:“不把牛皮吹破/决不退休/不把肝肠吹断/决不罢手/唢呐里有一缕光/专干勾魂的事/溪水可以站起来/悬崖可以趴下/思念没处安放吗/唢呐/响了。”诗人以物喻人,诗人为唢呐注入了思念、吹牛、洪亮等多重听觉和意义维度,包含了丰富的意义。

  万物有灵,风声和群鸟的翅膀扇动光阴,连花朵都开败在虚空中。当代诗人徐庶的《空藤》里,诗人向万物借音,从物的声音中把握词的脉络,通过隐喻和双关的使用,读者能从诗的藤蔓中捕捉到非同凡响的诗意,悟出深刻的思想。

2022年8月于北京

 

  作者简介:李啸洋,诗人,博士,任教于北京电影学院,参加第37届青春诗会。

【编辑:陈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