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湖

 

　　我还是喜欢那些白鹭掠过你湖上的

　　画面，喜欢那一长一短的蝉鸣

　　在你湖边树上振颤

 

　　站在高耸的石拱桥上，能眺望到西边

　　明月山上层层叠叠的青烟

　　抚慰我烟火气的小城

 

　　走进廊桥，像回到江南

　　在荷花池，那些叫荷花的女子

　　随风，一浪一浪，荡着

 

　　站在你面前，我己深谙你的仁爱

　　你曾是我无忧无虑的少年

　　我害怕失忆，所以极力要抵达你

 

　　今天，一个恨意全无，浪迹天涯的人

　　只身前来你这里望天，望水，思过

　　浸润干枯之躯

　　你是立在桂溪天地之间的一尊真神

 

　　三合湖，你明亮起来或暗淡下去

　　都是立在桂溪天地之间的

　　一尊真神

　　是我们前世今生疗伤的

　　良药。千百年来

　　诸如贫穷，疾病，饥饿，血泪，苦难……

　　已被你打磨成

　　一碎片一碎片药引

　　许多高远的事物：云彩，飞鸟，落日

　　在你这里学会舞蹈，飞跃，潜伏

　　许多卑微的事物：牛羊，花草

　　在你这里学会低头，顺从

　　连活在水里的鱼虾

　　也在喧嚣里，一低再低

　　一个归来的故人，曰

 

　　小时候，不懂爱，不知书中

　　黄金屋，颜如玉，只晓得

　　一到夏天，就在你怀里荡漾

 

　　现在的爱，好多。家人的爱

　　一直在心中，只是

　　江山的爱，大得让我承受不起

　　而先人的爱，又早已走远

 

　　一个归来的故人，忘不了的

　　恰恰是小时候，你陪我

　　渡过的那些饥馑之日，和你平静的爱如水

　　它们恰恰填补了我异乡的破碎、空缺、光芒

 

　　你是我的湖泊，也是我的大海

　　今天，好羞愧

　　还残留在我和恋人身上

　　那一点点海枯石烂的誓言

 

　　我是你湖边那个打坐的人

 

　　傍晚，黄昏倾泻进湖里

　　那些蜻蜓随风划过寂寥的湖面

　　此时，有微微的凉意

　　适合打坐。我是那个

　　坐在你湖边柳树下打坐的人

　　是那个和你一样

　　曾经青涩过，弱小过的人

 

　　那时，常常扑进你怀里

　　一次一次练习爱你

　　现在，我这个异乡归来的

　　白头人，动作迟缓

　　仍在练习吟咏，练习慢慢爱

　　要把爱你

　　当成后半生一件大事

 

　　我这一生，都在不停地告别

 

　　当年离别的少年已成老朽

　　坐在你身边叙叙吧：

　　不说飘泊之苦。只叹息

　　此生，还未遇到

　　一个真正能做过命兄弟的人

 

　　94岁的父亲走了，91岁的母亲

　　依旧在桂溪河畔顶着家和天

　　子女们都有了奔命之途的力气

　　我用一生，靠近诗和远方

 

　　你我是故旧，我要为你写诗

　　且用尽一生的形容词

　　要回来与你为邻，每天在湖边

　　晨读。漫步。品茗。看日出日落

　　好好活满余下的光阴

 

　　作者简介：山刺，本名刘德荣，重庆垫江人，现居成都。作品刊发《诗选刊》《星星》《扬子江诗刊》《草堂》《青年作家》《四川文学》等，入选多种诗歌选本。出版诗集《身体里的铁轨》《酒杯里的马蹄声》。中国诗歌学会、重庆新诗学会、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获重庆新诗学会第七届“银河之星”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