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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林|妈妈的味道
2022年07月28日 10:34 来源:中新网重庆

  去过好多地方,吃过好多美食。最让我回味得心跳的,还是儿时妈妈最简朴的饭菜。

  那是记忆中的味道,是妈妈的味道。

 

老盐菜豆瓣汤

  老盐菜豆瓣汤,是我家里稀罕的一道菜。除非重要的节气,或者要来尊贵的客人,还有家里要做重要的事情,妈妈一般都不会做这道菜。一来是因为家里胡豆少,老盐菜也不多,再则是因为耗费的时间多,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老家人都喜欢栽种青菜头,学名叫茎瘤芥。每年春节前后,青菜头就可以摘回来做鲜菜了。既可以炝炒,也可以煮清水汤。家里本来少油,吃进肚子,更感到痨肠寡肚。但又缺粮,是充饥填肚的食物。

  为了更好储藏,也是源于习惯,老家人就把鲜青菜头做成盐菜。

  青菜头从地里砍了背回家,用清水洗干净,把菜头部分的皮剥干净,用篾丝串起来,挂在院坝上的竹竿子上凉晒。晚上收进屋,第二天又挂出去。如果天气晴朗,7、8天后水就脱干了。如遇天阴,就需要十天以上。

  脱了水的青菜头,装进大木水桶或者大木盆、铝盆,按照一定比例码好盐,每天翻一遍。5、6天以后,再用清水淘洗,又放在竹竿上晾晒。经过光照和风吹,青菜头变得金黄,散发出太阳晒过的特有味道。晾干以后收回屋,摊放在竹篾簸箕里,一两天过后,就可以装进土泥陶坛子里。这种坛子,肚子大,两头小。装好青菜头,用新鲜的棕叶或者柔软的竹篾丝,封住坛口。另外准备一个小瓦罐,盛了大半的水,装了青菜头的坛子倒扣在上面。这样就确保密封不透气。贮放了一个多月,老盐菜就做好了。

  这种老盐菜,颜色金黄,味道奇香。在凉黄瓜、藠头里加入青菜头老盐菜丝,别有风味。用来蒸烧白、炒腊肉,真是绝配。如果用来做肉片汤、粉丝汤,汤味更是特别鲜美。

  妈妈每年都要做一两坛青菜头老盐菜。家里人多,我们也不能经常吃到。

  至今仍让我垂涎三尺的,还是妈妈做的青菜头老盐菜豆瓣汤。

  遇到特别的日子,妈妈才会做这道菜。

  提前两三天,妈妈就要将胡豆洗干净,装在盆子里,倒满清水。等到胡豆的皮浸泡软了,可以剥下来,妈妈就用手,一颗颗将皮剥下,装在碗里。

  小时候,老家没有榨油坊。除了父亲省吃俭用,节约一点菜油带回家,平时就难得吃上菜油。妈妈劳力弱,家里只养了一条猪,大多在一百五六十斤左右。屠宰以后,还要交一半给食品站。猪油也只有半边。妈妈把猪油切成一小坨一小坨的,码上盐,装进小瓦罐。炒菜的时候,才用筷子拈出一坨出来。

  妈妈拈出一小坨猪油,在铁锅里煎化,掺入冷水,把剥了皮的胡豆瓣、切成丝的老盐菜,放进锅里一起煮。待水烧开,再用小柴火慢慢熬煮。直到豆瓣煮得很,再舀进碗里端上桌。

  这个青菜头老盐菜豆瓣汤,汤极其鲜,极其香。豆瓣入口即化,老盐菜细嚼慢咽,回味无穷。无论下酒,还是泡饭,就是单喝一口汤,都让人回肠荡气、神清气爽,特别舒适、特别惬意。

  后来,我也吃过几次这道菜,但总是品味不出妈妈做的汤的味道。

  我是好多年没吃过妈妈做的青菜头老盐菜豆瓣汤了?

  雨后的夏夜,有凉凉的风。竟然又想起妈妈的老盐菜豆瓣汤。

  特别想。

 

  烟熏豆腐干

  虽然在农村,小时候,吃石磨豆花,也是让我特别向往的事情。

  那时候,队里分口粮,主要是凭工分。我家四姊妹,加上妈妈,五口人。妈妈一个人劳动,妇女每天最高只有8个工分。工分挣得少,分到的粮食自然就少。

  黄豆不是队里的主产。黄豆主要栽种在田坎和田壁上,很少在土里栽种。黄豆收割了,晒干了,还需要上交一部分作为统购统销的公粮。每家每户分到的就不多,我家更少。

  小时候吃豆花,不仅难得吃到一次,工序也有好多道。

  先是把黄豆淘洗干净,装在大土缸钵或者搪瓷盆,用清水浸泡两三个小时。一个人推石磨,一个人端着装了黄豆的钵盆,一小勺一小勺地往磨眼里倒豆子,豆浆水流进磨槽嘴下的木水桶。所有豆子磨完了,石磨冲洗干净了,将木桶里的豆浆,倒进准备好的过滤架上的纱布袋里,轻轻摇晃。直到豆浆完全滤尽,只剩下豆渣。在铁锅里将豆浆烧开,舀上泹水,用勺子慢慢在豆浆中搅匀,形成豆花,再用竹筲箕慢慢地压榨,形成固态的一大团。将多余的水舀出来,就可食用了。

  老家在大山脚下,直到1975年才修通公路,仍然没有客车,交通十分不便。供销社里也没有酱油、醋卖。豆花的调料,就是干辣椒舂碎舂细,加点盐。山泉水豆花,本就特别清香,豆花的水都有甜味。尽管调料简单,吃起来仍然十分爽口。如果新鲜辣椒出来了,从地里摘回家来,用竹签或者铁丝一个个串起,放进柴火灶,用柴灰捂着焖烤。等到差不多熟了的时候,再用明火烧烤,直至有点焦糊。拿出灶口,在地上拍打一下,除去灰烬,放进砂钵中,慢慢舂碎舂细。舀一大勺,装在土碟子中,加点盐。如果再放点生菜油,特有的香辣味一下就扑鼻而来。这样的豆花,吃起来才津津有味。豆花吃完了,剩下的调料,一股脑倒进饭碗,全部吃进肚子里。吃完以后,额头、鼻尖冒出丝丝汗来。倘是夏天,出了小汗,特别舒畅。若是冬天,则会感到十分暖和。

  豆渣也不会浪费掉。和着一些青叶子菜炒一炒,放点盐,也是一道美味。

  如果是冬天,妈妈推了豆花,会故意留下一些。留下来的豆花,加上盐和花椒,更实地压榨,做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豆腐干。在灶头上挂上一个小竹篮,放进豆腐干。每次做饭,柴灶里的烟透进竹篮子里,慢慢将豆腐干熏干。

  要吃的时候,把熏干的豆腐干取出来,用开水洗净,切成一小片一小片,装进小碟子里。吃起来,既有豆腐的清香,又有柴烟的香气,我特别喜欢吃。

  更多的时候,妈妈要等父亲回家探亲,才舍得拿出来一家人吃。吃晚饭的时候,父亲一边抿口酒,一边用手拿着一片豆腐干,放进嘴里,小口小口地吃。我看见父亲充满陶醉,我看见父亲深情地看着母亲。

  煤油灯下,简陋的照壁小屋,洋溢着家的温馨和幸福。

  父亲已在老屋旁的山岗上静静地长眠20年了。

  现在,在老家,也看不到有人做烟熏豆腐干了。

  即或还有,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体验和享受到妈妈的烟熏豆腐干的味道?

 

糊辣壳海椒面

  我从来没有因为感冒,去医院输过液。

  小时候,乡里卫生条件差。除了一个小卫生院,还有赤脚医生,为乡里人看病。印象中,我很少去看过病,拿过药。

  小时候,生得最多病就是感冒。去公社医院,来回要走近十里的山路,更重要的是,家里缺钱。感冒了,我们就不去医院拿药。

  感冒重了的时候,妈妈就给我下一碗糊辣壳海椒面。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妈妈烧开了水,放进二三两干面煮。妈妈又用竹签或铁丝,把特别辣的海椒串起来,放进灶中在柴火上烤,等到有点焦糊才取出来。煮熟的面盛在一个大土碗里,加点生盐,妈妈用双手把焦糊的辣椒搓碎,撒在面上。妈妈把面端上桌子,叫我趁热赶紧吃完。我呼噜几下就吃干净了。妈妈又叫我马上上床,给我盖上厚厚的被子,特别叮嘱我,要把脑袋蒙着,一直睡到天亮。山村的晚饭本来就很晚,人小,很容易就呼呼大睡。第二天早上醒来,全身大汗淋漓,连被子也湿了半边。尽管有点乏力,有轻飘飘的感觉,但头不晕,不咳嗽,也不打喷嚏,感冒就好了。

  这碗糊辣壳海椒面,对我来说,还是一种特别的享受。

  那时,家里从队里分回的粮食少,大米更少。包谷、红苕也是主食。包谷是一种叫狗牙瓣的品种,口感很不好。新鲜的包谷,可以用石磨磨了,做成羹,也可做成包谷粑粑。冬天,红苕分回家,每顿煮一大锅,削了皮的就是人吃,其余的喂猪。人吃的时候,从泡菜坛子里舀出来一瓢盐水,倒进碗里,便有了盐味,吃起来也算可以下咽。每年分回家的麦子很少,一般都是晒干了,用石磨磨成面,煮成羹或者蒸成粑粑。

  无论包谷、红苕,还是麦子做成的食物,我都不喜爱吃。

  唯独我喜欢吃面。

  每到寒暑假,我都要到爷爷婆婆那里住一段时间。他们住在观音桥嘉陵三村147号。这是一条小巷,又是一条过路的巷子。嘉陵三村的住户,要到观音桥,大多从这里进出。

  爷爷婆婆有每天早餐吃面的习惯。早上,婆婆起了床,就把门前的煤炭炉生上柴火,放上煤球。她一边用蒲扇慢慢煽火,一边叫我起床,拿着粮票和钱,去粮店买水面。华新街粮店可以买,但得走三四里路。观音桥粮店也可以买,有一两里路。我就去观音桥买。早上买水面的人多,排了队,买好水面回来,婆婆已拌好了调料,烧开了水,等面下锅。爷爷也起来了,躺在凉竹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抽着叶子烟。吃完面,爷爷去三钢厂上班,我帮着婆婆收拾。

  在老家,吃面则是一件奢侈的事情。麦子分得少,又是主粮。拿着麦子去加工成面,需要钱。做成面当主食,吃得又更多。如果有客人来,端出一碗面当一道菜,那是尊贵的客人才享受得到的待遇。

  感冒尽管是病,但妈妈的糊辣壳海椒面,对我来说却是一种享受:妈妈的慈爱,口腹的滋润。

  后来,感冒的时候,我也尝试过用辣椒煮面。吃过以后,发不出汗来,感冒好不了。

  不知道是因为没有柴火烧的糊辣壳,还是因为不是妈妈给我煮的?

  我不愿意感冒。但我好想再吃一次妈妈做的糊辣壳海椒面。

  哪怕再重感冒一次。

 

  作者简介:艾晓林,1963年生。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散文学会、新诗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全国报刊杂志。有诗歌散文集《岁月流过青春的河》、自选诗集《远山》、教育文集《杏坛鸿爪》、自选文集《这一天》出版,主编出版了《中国新诗一百首赏析》、学生文集《太阳雨》。有文学作品在重庆人民广播电台“银河的帆”专题播出。现供职于重庆市退役军人事务局。

【编辑:陈媛】